鳌山庙旧址:位于今长沙市天心区里仁坡警察局长被吊“半边猪”
事发后,戴义顺的老婆叫来警察,把刘永福抓了起来,但在众人的阻拦下刘永福被释放。于是警察报告善化县(今长沙县)知县郭广中带头来抓人,被民众团团围住,郭见众怒难犯,只得让步,并答应第二天动用储备粮平米价。
郭和巡警道赖承裕将此事向巡抚岑春蓂汇报,岑怪郭太软弱,命令赖承裕前去抓刘永福归案。第二天早上,刘永福在南门口一带被捕。民众都以为当天会平米价,翘首以待,等到中午时还没见米降价,直呼上当。
刘永福被抓的消息很快传开,听说关在鳌山庙的巡警分局,有民众跑到鳌山庙要求放人,被拦住。这时赖承裕坐着一台绿尼大轿来了,气势汹汹,指责民众闹事,无法无天,并对在场民众说“你们喝一碗茶一百文都不嫌贵,米八十分就嫌贵了?”
据称这句话是转述岑春蓂的,惹得民众怒火中烧,把赖承裕一只脚一只手吊在鳌山庙旁的柳树上,长沙本地俗称这种做法叫“半边猪”。赖的下属也不敢出声,众人上前拳打脚踢,赖连呼救命。
这时赖的孙子放学回家路过,看到这一幕,就去叫赖的部下救人。赖的部下脱去警服,便装混入老百姓中间对在场人说,这个赖子佩(赖承裕字子佩)也真可恶,不过你们这样打他也没有用,不如抓他到巡抚衙门论理去。
众人就跟着几个背赖承裕的便衣警察,穿过南正街,经红牌楼、司门口,从城南向城北的巡抚衙门涌去。一路上加入的人越来越多,赖承裕反而在路上溜了。
巡抚衙门旧址:位于今长沙市中山路青少年宫不断有人提着煤油上屋,巡抚衙门被焚,门口石狮被捣毁
到了巡抚衙门,聚集者达上万人,要求巡抚出来见面,释放刘永福,开仓平市。有人大喊“巡抚给我饭吃”“把巡抚拖出来杀死”之类的话。
但巡抚岑春蓂始终没有露面,据说岑上任五年来,担心遭革命党暗杀,平日很少出门。岑先是派人挂出一块牌子,上写“五天后平米价”,并同意释放刘永福,但称刘不在府衙内,被在场民众砸烂。随后又挂出“明天就平米价”,很快又被砸烂。
被饥饿和愤怒裹挟着的民众越来越激烈,冲破门外士兵的防守,进入门内坪中。一个叫刘少明的木工、刘永福的同行拿着一把锯,把坪中标有巡抚官阶、象征巡抚权力的旗杆给锯倒了。
这时岑春蓂打电话调来了常备军,从屋内冲出来,对着民众开枪,打死了十多个人。但由于人太多,民众情绪失控,人流直往巡抚衙门里涌,府衙的前门被打坏,门前的石狮子被捣毁。岑春蓂跑到别处躲了起来。民众聚集了一个晚上,直到天亮才散去。
第二天,民众继续聚集巡抚衙门,岑春蓂和省城官绅在席少保祠开会,商量对策。顽固绅士孔宪教、杨巩提出停止修铁路、办学堂、设警察、建新军,想借此机会要巡抚废除新政,才答应合作。此时,会还没开完,巡抚衙门被烧了。
1974年刘笃平采访过的目击者张连生口述,一个据说武艺高强的木匠何文清,手里提着一桶事先准备好的煤油,往巡抚衙门旁的玄帝宫跑,“跑到屋檐下,一个纵步,便飞身上了屋,只见他踩着屋顶朝抚台衙门后面飞奔过去”,不一会儿,就看见衙门后屋冒起了滚滚浓烟,此后又不断有人提着煤油上屋,巡抚衙门遂化为一片灰烬。
被烧的中华圣公会礼拜堂:即今长沙市北正街基督教堂外国教堂被烧,城中一片狼藉,列强甚至派了军舰前往镇压
这时,一向和岑春蓂有矛盾的布政使庄赓良,开始在省城绅士的支持下逼岑下台,组织了一帮人为自己造势。当年的目击者文斌看见有人抬着“众绅公议,平价伸冤,藩台担任,诸君请退”的牌子游街,藩台即庄赓良。岑春蓂见事情闹大,打电报向清朝中央政府申请辞职,还没获批准,就把官印交给庄赓良,由庄代理巡抚职权。
庄掌权后,对民众实行安抚,抚恤死伤者,开仓平米价,但并没有控制住局势。骚乱者把苗头指向外国人的教堂、商店和新政后修的新式学堂等建筑,焚烧或捣毁,引发更大动荡。城中米店被抢劫一空,到处一片狼藉。甚至还引来了各路会党参与闹事,萍浏醴起义中失败的会党余部、革命党人焦达峰组织的“青兵”(头裹青布,身穿青衣青裤,飞檐走壁)都参与其中。
美国学者、圣地亚哥加州大学历史系教授周锡瑞研究称,事件后期指使民众烧教堂、毁学堂的可能是长沙的顽固绅士,证据之一是与叶德辉有关系的日本轮船公司并没有受到破坏,原因是这些绅士既反对新政,又反对帝国主义。
周还指出,破坏者对房屋的产权了然于心,产权属于外国人的予以焚烧,外国人租来的仅捣毁,以至于住在雅礼医院旁边的居民怕大火殃及,贴出告示声称医院房子是租来的,要纵火者手下留情。还有人看见孔宪教的儿子亲自在现场指挥破坏者。
但这场骚乱由民众自发引起,已是不争的事实。骚乱震动了清廷上下,湖广总督瑞澂从武汉派兵增援,外国列强派了军舰前往镇压,事后巡抚、布政使等官员被撤职。事件表明清政府已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危机,过了一年多时间,就结束了它的统治。
回忆
刘叔华 长沙文史专家,庄庚良的曾外孙
抢米风潮时的湖南布政使庄赓良,
还是书法家、美食家,厨艺了得
刘叔华的曾外祖父是长沙发生抢米风潮时的湖南布政使庄赓良。庄赓良有一继子庄蒙七,庄蒙七有6子1女,女儿就是刘叔华的母亲。庄赓良在兄弟中排行老四,人称“四爷爷”。庄赓良是江苏常州人,在湖南做了40多年官,从县级官员、地市级官员一直做到省级官员,曾经参加过镇压贵州苗民起义,因此立功,受到提拔,到担任布政使时已经70多岁了。
和湖南巡抚岑春蓂相比,岑的政治背景深厚,其父亲岑毓英做过云贵总督,哥哥岑春煊做过两广总督,庄赓良没有什么政治背景,但庄为人比较圆滑、稳重,岑春蓂比较霸道,刚愎自用,庄和湖南本地绅士关系比较好,岑和绅士关系势同水火。湖南的绅士在镇压太平天国后崛起,影响力一直比较大,俗谚称“湖南的绅士比官大”,官员有事都要和绅士商量,才能办成。
长沙抢米风潮期间,庄赓良主张禁运大米出境,岑春蓂则主张按照和外国人签订的协议办事,继续外运大米。省城的豪绅王先谦、叶德辉等人公开主张拥庄倒岑,向朝廷上书要求撤换岑春蓂。巡抚衙门被烧后,岑春萱见局面无法收拾,顺势把巡抚官印交给庄赓良,由庄代理巡抚职权,这个决定未经朝廷批准,属于违规,岑事后因此受到惩罚,庄赓良也一同被撤职。庄赓良代理巡抚后,采用安抚手段不能奏效,就动用武力镇压,最后平息了抢米风潮。
据刘叔华介绍,庄赓良还是一位书法家、美食家。他被罢官回家乡常州后,卖过字画。庄的厨艺了得,创制了“油淋庄鸡”、“庄氏熏鱼”。据说庄赓良为官相对比较清廉,被撤职离开湖南时,豪绅组织民众在街边桌子上放一面镜子、一盆清水为庄送行,象征着清正廉明。但即使像庄这样的清官,也挽救不了衰颓的大局。
参考资料:《长沙抢米风潮资料汇编》(饶怀民、藤谷浩悦编),《长沙记忆:清末长沙“抢米”风潮长篇纪实》(刘笃平、唐樱著),《改良与革命:辛亥革命在两湖》(周锡瑞著,杨慎之译),《辛亥革命前后湖南史事》(杨世骥著),《辛亥革命与清末民初社会》(饶怀民著),《剑桥中国晚清史》(费正清、刘广京编),《辛亥前夜的细节长沙》(陈书良著)等
鸣谢:湖南图书馆、陈书良