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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• 霜降柿又红
  • 国内统一刊号:CN43-0057
  • 2025年10月19日 星期日

霜降柿又红

2025年10月19日

    霜降前后,老屋后的柿子树便成了村里最热闹的风景。青涩的果子不知何时悄悄染上了橘红,像一盏盏小灯笼缀满枝头,压得弯弯的枝条几乎要触到地面。

    这棵柿树是祖父年轻时栽下的,树皮粗糙皴裂,如同他常年劳作的手背。每当秋风掠过,树叶沙沙作响,总让人想起祖父蹲在树下抽烟袋的剪影——烟锅里的火星明明灭灭,和他讲述的往事一样,在记忆里忽明忽暗地闪着光。树下的石凳早已被磨得发亮,那是父亲儿时写作业的课桌,也是我偷偷摘柿子时踩过的垫脚石。树根处还留着几道浅痕,是去年邻家小孩来我家玩时,用柴刀刻的身高线,如今他去了城里读书,那些歪歪扭扭的刻痕倒成了最生动的年轮。晨露未晞时,整棵树都裹着层毛茸茸的光晕,连飘落的枯叶都像镀了金边,仿佛时光在这里变得格外慷慨,把沉淀了半个世纪的温柔都酿进了果实的甜香里。

    记得有年霜降来得特别早,我踩着晨露去摘柿子,却发现最饱满的那颗早被摘走了。正懊恼时,祖父从竹梯上探出头,变戏法似的从怀里掏出个用旧报纸裹着的柿子,果蒂上还留着新鲜的断痕。他皱纹里夹着得意:留着给你呢,昨儿就瞅准了。那柿子甜得发腻,却让我尝出些别的滋味——原来祖父每天清晨都来树下转悠,像守护珍宝似的守着熟透的果实。母亲总说这棵树是咱家的“银行”,可当我把卖柿子的钱塞进她围裙口袋时,她转身就换了新书包和文具盒。最难忘的是父亲在树下修农具的身影,铁锤敲打镰刀的声响混着柿子落地的闷响,他总把掉落的柿子轻轻放进我掌心:别浪费,甜着呢。后来我离家求学,行李箱里总躺着几个晒干的柿饼,表皮凝着雪白的糖霜,像极了母亲凌晨在灶台前守候的身影。这些散落的片段,如今想来都是树根般的脉络,牢牢扎在记忆的土壤里。

    离家后的某个深秋,我忽然在异乡的超市货架上看见包装精美的柿饼。塑料盒里躺着几个规整的圆饼,糖霜均匀得像是机器筛过,却再尝不出记忆里那种带着阳光颗粒的甜。视频通话时,母亲举着手机绕树转圈,镜头里满枝红柿子把她晃得眯起眼:今年结得比往年都多,你爸非说要留到过年。她说话时,背景音里隐约传来父亲咳嗽声和竹竿碰触树枝的轻响。上个月回家,发现树下石凳旁多了个铁皮箱,里面整整齐齐码着晒柿子的竹匾,最底下压着本泛黄的相册——有祖父年轻时站在树下的黑白照,也有我骑在父亲脖子上摘柿子的彩照。表弟在微信里发来段视频,他举着自拍杆在树下转圈,说要给我直播柿子的慢镜头。落叶飘过镜头时,我忽然看清他身后树干的裂痕里,还嵌着当年我刻的歪歪扭扭的小字。这些零散的片段像秋阳下的光斑,明明灭灭地提醒着:有些东西看似静默地生长着,却早已把根须扎进了血脉深处。

    如今站在老屋的柿子树下,指尖抚过粗糙的树皮,那些与亲人共度的时光便如熟透的柿子般轻轻坠落。祖父烟袋里的火星、母亲围裙上的柿渍、父亲铁锤下的叮当声,还有邻家小孩刻在树上的稚嫩字迹,都成了枝头最饱满的果实。这棵树默默见证着四季轮回,将我们的悲欢酿成蜜糖,让每个离家的游子都带着它的甜味远行。当秋风再次吹落红叶,我忽然懂得,亲情就像这霜降后的柿子,经了风霜才愈发醇厚,而记忆里的温度,永远比现实中的果实更暖更甜。那些被岁月风干的柿饼,依然珍藏在老屋的抽屉里,每次打开都会飘出淡淡的甜香,仿佛时光从未走远。

    霜,年复一年地来,树下的石凳渐渐变得斑驳,而树上的柿子却始终红得透亮,像一盏盏永不熄灭的灯,照着游子归家的路,而氤氲在红柿里的亲情,却越发地浓烈与炽热。           文/刘小兵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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